“哈哈,哪里来的这么个江湖人?”
“肥羊被剁了脑袋之前,总要拿两只角吓唬一下人的……”
迎着胡麻亮刀,大步迎来,那找粮队兵马,却分明未将他放在眼里,嘻嘻哈哈的笑声里,轻提马缰,便忽地提速,直向前掩来,手里一根根长达三丈的黑色钩枪,笔直指向前方。
他们手里的兵器,前端乃是一刺一钩,高坐马上,人借马势,这一冲来,便凶煞可怖。
但于此一刻,胡麻却是深呼了一口气,手里的罚官大刀也似乎感受到了他心间怒气,陡然之间,鸣声大作。
霎那间脚步一错,欺身直进,刀势如龙,身形一抖之间,那些扎了自己身体的钩枪便被弹到一边,而后他刀势一旋,便将错身而过的三五个找粮队人马斩成了两截。
鲜血喷涌,如夜色里的烟花,胡麻心里的杀气,也仿佛一样子没了压制。
滚滚而起,刀光如炼,径直迎向了四下里聚拢过来的其他兵马。
“好胆!”
“敢杀我兵马,拿下!”
“……”
这一见了血,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疯了,正在客栈里面烧锅的,抽出了一头燃着火的木棍,搓盐的凶悍妇人,提起了旁边用来吊肉的钩子,分肉的伙计,捡起了人脸般宽大的剁肉刀。
前前后后,各扇门里,有人提网,有的持索,乌乌泱泱,一并涌了出来。
这滚滚杀气,怕是江湖里的许多法门,都要被他们压住。
但如今胡麻却不会被压住,他甚至没有使什么法门,只是使出了自己这一身本事而已。
他们凶悍,胡麻却更凶悍,苦练了这么久的守岁人本事,于此时发挥到了极致,仗着身法,游走开来。
时而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,身形踩踏墙壁,如履平地,七八个人头,便在刀下高高飞了起来,时而奔声如雷,迎着纵马狂奔的兵马撞了上去,将人带马,撞飞出四五丈。
落地之时,连人带马,皆已变成了肉泥。
凶戾心生,杀人如麻。
夜色之中,就连妙善仙姑与周四姑娘等人都已恍然变色,也不是没有人向他们冲了过来,但离得近的几个,被周四姑娘一拳便打飞了出去,旋即小豆官鼓起腮帮,吹了一口气出来。
阴风绕了大车飞舞,那些人马便眼神混乱,看不真切他们的所在。
若是安定下来,也是可以找到的,但胡麻正在那里放手大杀,便吸引了他们注意力。
这一行人,确实有很多方法可以躲过这找粮队,所以,便更不解胡麻为何迎上去。
“他让我睁眼,是让我看什么?”
周四姑娘脸上,已多了几分惶恐:“其实这样的事,我爹爹在我出门时,便提醒我了。”
“我也把我爹爹说的,照样说给他听。”
“但我不明白啊,我爹爹跟我说时,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。”
“但是他让我睁开眼看,我就觉得心里满是愧疚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小掌柜,这是在给自己找身份呢……”
车边的老算盘,倒仿佛看得比其他人更深,低低的叹了口气,道:“人生于世,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命数,总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才行。”
“他的命数太沉重,也太复杂了,这一路上虽然不怎么讲,但心里的难受自己明白,我想他,翻来覆去的想自己究竟是谁。”
“但能是谁呢?”
“也只是寨子里出身,江湖上学本事,苦熬在这世间的轻贱百姓,最适合他了……”
“所以,他不会躲,得出这个刀。”
“因为百姓躲不过去的事,他为何要借其他的身份躲过去?”
“……”
叹息之间,看着杀气腾腾的胡麻,心下里,倒隐约有对师尊的埋怨之心升腾了起来。
“我究竟是转生者还是胡家儿孙?”
而于此时,刀斩断人骨头上的声音,容易让人兴奋,胡麻却异常冷静。
生死簿上的古怪记录,让他也出现了无尽的茫然,往高处看,都被人安排好了,无论往哪边走,都不舒坦,倒是往下面走,更觉得心里坦荡了起来:“我终究舍不得这世间人性。”
“大概因为我本身就是平头老百姓,所以,便天生带着物伤其类的悲哀……”
“潇洒无拘的转生者与高高在上的十姓遮掩下,只是藏了我这么一个胆小的人而已。”
“所以见着了这种事,我无法坐视不理。”
“只因我内心一直害怕,害怕这样的事,也会落在我的身上……”
“……”
自打在狐棺村见了国师,心里便一直不踏实,没想到,如今坦然面对了自己,倒觉得心下豁亮。
便如妙善仙姑,人家哪怕是盗灾门里的,也可以坦然承认自己啥也不会,那自己哪怕有着另外两重身份,如今承认了自己其实只是一个胆小的小老百姓,难道就那么难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