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6. 第 56 章

    帘子一拉开,春日的阳光倾泻满屋,窗外斜出几支灼灼桃花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看着这么清丽的景色,心情不由大好。
 




    香巧进门,见应子清换了身朴素的罗裙,哎呀了声:“子清姐姐,你要出去吗?上次你从击鞠现场离开,太子殿下发了火,说以后不许你私自离开,叫我们看住你。”
 




    “他忙着呢,注意不到我。”应子清站在铜镜面前打量打量。
 




    香巧跟小猫似的,黏着她走路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拿个东西被她缠得碍手碍脚,失笑道:“你放心,庆帝身体又不好了,刚一开春,各地上报冬季过后的灾情,庆帝说太子既然行了冠礼,让他与薛宰相处理这些事务。你没见那帮大臣天天过来和他商议?他此刻,一点空也找不出来的。”
 




    “不是啊,”香巧一脸不情愿,“语兰天天跑出去,你也要出去,只剩我一个人呆着。子清姐姐,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出去?”
 




    “要是我出去做别的,带上你还可以,但今天不行,这事只能我一个人去。”应子清说话间戴上草帽,摸了摸她的脑袋,“我很快回来。”
 




    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,应子清从东宫的角门出去。
 




    却不防见着正门那边,程飞三兄弟领着东宫亲卫,带着一个模样奇特的少年进来。
 




    那少年一看,便知是异族。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,颈边缠着铁链,铁链将他的皮肤磨的皮开肉绽,少年浑不在意。一双眼睛,像是用毛笔饱蘸了黑墨,在白如初雪的宣纸上勾勒出来的,过于黑白分明。眼角飞扬,自生一股凌人的厉气。
 




    程霆在一群挺拔魁梧的亲卫里,个头最矮,他三两步跑到异族少年面前,昂首嘱咐他:“苍凛,一会见到太子,你要下跪叩拜。你知道下跪叩拜是什么意思吗?”
 




    被叫做苍凛的异族少年,粗声粗气答道:“知道!我会好好磕头,谢谢大晋太子救我!”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放轻脚步,猫儿一样,一眨眼从角门消失。
 




    刚走出东宫的那条大街,对面檐下,有人幽幽地唤了声:“灵清子。”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吓了一跳,按住狂跳的心口。
 




    无论多少次,她就是习惯不了,这灰衣小公公鬼魅一般凄怨的声音!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抬起头,从草帽的帽檐下,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睛。
 




    灰衣小公公见她听见了,不再呼唤,束手站在那里,静静等她过来,听他转达安景王的吩咐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清醒并且决绝地与灰衣小公公对视,随后干脆利落地掉头,与灰衣小公公擦肩而过。
 




    不作片刻停留!
 




    灰衣小公公眼睁睁看着她离去,不可置信地瞪起眼睛。
 




    此人怎么回事?!
 




    她、她分明看到他在此等候,怎么跑了?
 




    安景王的吩咐怎么办?他该如何回禀姜泽语先生?
 




    灰衣小公公呆愣在原地,稍作思索后,明白过来,灵清子在抗拒安景王的吩咐!
 




    嗅出这种可怕的兆头,灰衣小公公羸弱的肩膀,微不可查地颤了颤。他只是传话的,此事他做不了主,只能实话实说。
 




    街角那道不起眼的瘦小身体,转过脸,灰溜溜的小老鼠般,迅速离去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看似潇洒,甩头就走,其实她自己心中忍不住惴惴。
 




    先是投靠人家,后是抽离,若是遇到的是个大度主公,也就随她去了。可是应子清直觉,安景王没那么好相与。
 




    这也是她今天出门的目的。
 




    正街上,骡车与行人,纷杂往来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用帽檐遮住脸,朝一个方向走去。
 




    离大街越来越远,这是一处被繁华的长安城遗忘的偏僻坊间。路面破烂,干掉的黄泥形成坑坑洼洼的丘壑,沿街的小矮房人去楼空,坊墙倒塌破败,杂草丛生。
 




    有条精瘦的大黑狗,在街坊与房屋里跑来跑去,翻找食物。
 




    黑狗嗅觉敏锐,抬起一双铮亮犀利的眼,望向一个地方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从巷子里钻出来,乍然碰到野犬,她不敢随便乱动,免得激怒野犬,便站着与之对视。黑狗呲牙咧嘴,低声咆哮。
 




    忽然,大黑狗仰起头,鼻子在空中嗅了嗅,像是察觉到更可怕的危险,它一溜烟儿跑掉了。
 




    不远处,有飞鹰从天空落下。
 




    再走几步,可以看到一幅写着“酒”的旗,在风中打着晃。
 




    只有野犬才会到访的破败坊间,居然立着一间酒肆。
 




    店内寥寥几个食客,各自坐在桌边,他们独酌一瓶酒,互不打扰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只身走入酒肆店内,却发现这些食客,虽然穿着粗布麻衣,但个个眼神精明,身姿矫健。他们的腰间,用麻绳粗布遮掩似的,裹着刀鞘。
 




    见有生人到场,店内气氛瞬时一凝。
 




    目光厉害的食客,将应子清通身一扫,察觉此人没有功夫在身,便继续喝酒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在店内站了一会,没有店小二招呼她,连那些食客观察她一会后,都做自己的事情去了。她反而觉得放松,决定自行四处看看。
 




    这家酒肆奇特,没有名字,会来这里的,大多武功高强的武人。
 




    这些武人不是出自军户,就是天生奇才。他们一般是被豪强豢养的门客,可惜犯了错,被赶了出去。他们在京城的这家酒肆里醉生梦死,等待下一个雇主,或是从此穷困潦倒,销声匿迹。
 




    寻常人家不敢聘用他们,因为这帮武人身上,大多有一些不能见光秘密和罪孽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琢磨,灰衣小公公回去后,必定如实告知,假如安景王近期有所动作,那她就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在暗地里保护她。
 




    在酒肆里转来转去,应子清左右估量,总觉得那些武人,差了点什么。
 




    有一个身量极为高大健壮的人,最朴素的编发于顶,也同应子清一样戴草帽,一直坐在角落。
 




    那人不喝酒不饮茶,抱着刀鞘,垂头不语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真想问,朋友,室内戴帽子,你还看得见吗?
 




    正巧,武人警觉,对方察觉到有人在看她,缓缓抬起脸。
 




    居然是眉眼平整,五官大气的女武人。此人剑眉星目,眉宇英气,丹凤眼狭长,初见时难以辨其性别。
 




    应子清吃了一惊,又去看她的个头。那女人身量竟有八尺,比刘之衍矮一截,但比大多数人高出一个脑袋。此人不仅身材高大,手臂块垒结实,一身劲装,勾勒出沉稳扎实的身型,看着很能打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