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手握紧了匕首,抬起来对着天空,借着稍显灰暗的光线细看,利刃在雪天寒芒闪烁。
这并不是一把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匕首。
即使没有任何卡斯特罗城内铁匠铺的徽记,也没有图瓦王国任何一名刀剑大师的印记。
但匕身嵌着一颗龙晶。
阿拉提亚大陆许多传说故事和歌谣当中传唱的内容里,龙晶不是在巨龙的额心,就是在巨龙的心脏位置挖出。
阿瑞德的家族世代与恶龙为敌,他是清楚的。
龙晶在巨龙的脖子,逆鳞掩盖之下的位置。
取之难如登天。
获得龙晶,相当与彻底杀死了一头巨龙,而非只是在战斗中击败对手。
阿瑞德不知道水鹊是从哪里获得的这把匕首。
对方交给他时,嫌弃又后怕地看着利刃上来自箭蛇的污血。
“麻烦你清洗之后再还给我吧。”
他接过来之后,腰间佩戴的宝剑嗡鸣震颤,对于匕首上的同类龙晶有所感知。
得到点头后,水鹊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,“那条蛇的血真的好脏……”
阿瑞德呼出一口气,白色的雾随之吐出,和脑海中映出的画面一起,转眼消散了。
自从巨龙在骑士团当中掳走了安抚骑士,大部队已经不眠不休进军了一天一夜。
装在马蹄之下防止雪天路滑的马蹄铁也换过了。
成群的兵马横跨过低矮山脉与河流峡谷,马蹄践踏后的雪地由白转黑,露出底下泥土的颜色与枯黑的草茎。
一路上已经不记得对抗过多少波魔物了,途径波涛汹涌的大河时,有披甲战士受到溪马的蛊惑,被驮入水中浸亡了,不少士兵已经盔甲破败,伤痕累累。
越是深入维斯山脉,魔物的侵袭规模与次数成倍增长,频繁到不正常。
马儿咴咴嘶鸣着追赶上来,布莱恩从骑兵队伍的末尾挥鞭赶上了阿瑞德,两匹高头骏马齐头并进。
布莱恩神色担忧,询问:“阿瑞德队长,距离龙谷还有多远?”
阿瑞德牵紧缰绳,“按照目前的速度,还要走上七天。”
找到龙谷,就相当于是已经靠近了维斯山脉的核心地带外缘。
他们此行的目的,只是想先剿灭一波维斯山脉外缘的魔物,核心地带哪怕只是外缘,也不是他们能够征服的范围。
之所以到那里去,是因为要找到失踪的前太子和被掳走的安抚骑士。
布莱恩面色凝重,“太慢了,整体的速度太慢,七天太久了。”
久到他们完全不敢去想,还能不能再见到水鹊,对方是否安然无恙。
阿瑞德沉默着,没说话。
布莱恩拉扯缰绳,使得两匹马的身位更靠近了,他才压低声音道:“王庭护卫队有异常,蛇群侵袭之前的上半夜,我起夜看到了他们在——”
阿瑞德看布莱恩的手势。
年轻的王储松开缰绳,右手食指在左手摊开的手心上圈画,一个大圆圈,五芒星、三角形还有两个三角形组合而成的六角星。
那是异教徒的典型标志。
阿瑞德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。
“和我一起去向司铎大人禀告。”
教会的队伍在主力部队的核心,目的是为了让白魔法圈尽量辐射整个部队,加以白魔法的祝福,让骑兵们有更清明的头脑与源源不断的气力,并且在受伤之后尽快恢复。
西尔卫斯特的神情依旧平淡,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绪。
圣职者本就对黑魔法相关的一切力量敏感,或许护卫队的异动早就被教会的司铎了解清楚了。
把事情说完,阿瑞德垂下头,对着西尔卫斯特行了一个礼,右手成拳隔着盔甲,贴在心脏的位置。
“圣廷骑士团骑兵队长阿瑞德,请求单独带领一支勇者小队全速前行,为进军的队伍一探通往龙谷危机四伏的前路。”
七天太久了。
不仅布莱恩这么想,包括阿瑞德在内的其余人也抱着这样的想法。
得到了司铎的首肯,阿瑞德面上一喜,他正准备去挑出骑兵当中的亲随,布莱恩拦下他。
他知道自己大病初愈,不是勇者的合适人选,只是将一片盾牌递给阿瑞德,“请把它带上吧,阿瑞德队长。”
那是王庭唯一一面原料由深渊之龙的龙晶铸就的盾牌,足以抵御恶龙的火焰。
虽说来源有些不光彩,是布莱恩从王庭偷偷带出来的。
现在他要将它交给更适合的人。
吟游诗人会传唱大陆的屠龙骑士。
………
骑士团的进军并不顺利,水鹊这里的情况也算不上好。
金玉缠绕编织的果篮,幸好里面还有浅浅铺的一层浆果,他没有吃完。
水鹊提起来,给银龙展示,“你看清楚,我没有那个……我只是吃浆果吃多了!”
“而且我是男生,不会生龙蛋!”
他羞恼得耳朵尖也是粉色的。
银龙的前肢行进,凑前看清楚了果篮内的红色浆果。
和水鹊嘴角沾上的颜色是一样的。
知道真相后,它愉悦地扫了扫龙尾。
不同于黑龙漆黑一片没有其余颜色的鳞片,银龙的龙尾末端,鳞片是与竖瞳如出一辙的金色。
银龙耐心地劝说:“这种浆果不易消化,您以后最好少吃一些,而且它属性寒凉,对您身体不好,以后有龙蛋的话,对我们的孩子也不好。”
它轻轻易易地接受了浆果吃撑了的说法,但好像没有听见水鹊后面一句话一样。
它坚定的态度让水鹊动摇了。
难道……
难道他真的能怀龙蛋?但是他自己不知道?
水鹊慌得开始怀疑自己了。
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,他的脑袋立刻转了过来,没有陷入龙谷骗局。
好烦人!
他决定以后讨厌龙谷里的每一头龙!
关郃发誓,他以后要把龙谷里的每一头龙都杀掉。
杀光!
这群该死的淫龙!
………
可能是对黑龙的实力有所顾忌,不想正面交锋,银龙赶在黑龙回来之前离开了巢穴。
即便如此,它并没有掩盖自己气息的意思。
导致黑龙回到家后发现自己的领地有陌生气味,而自己圈养的人类身上这样的味道更是浓郁。
在哪?
在哪?
在哪?
繁衍期的黑龙几乎没有理智可言,它焦虑地在巢穴里踱步,每一步锐爪都重重地践踏着地面,如同地震一般,洞顶坠落下碎屑与尘埃。
水鹊险些没站稳,靠到了角落贴着岩壁。
黑龙把下面的龙谷搅得一团糟,林木的树干露出焦黑的炭,河流干涸仅剩河床的泥沙,小螃蟹受到惊吓没有头脑地横走,芦苇荡里的鸟雀不敢鸣叫。
它离开龙谷的时候,空中下起泪滴一般的雨。
它把一切抛在身后,但还记得洞穴里的人类说过需要调味料,它从龙谷里带回了紫苏叶和葛缕子,烤鹿肉的时候能够调味。
调味的草药抛掷山洞一边,沾了尘埃也没有人管。
在哪?
偷偷潜入它的领地,碰过了人类的同族,在哪?
漆黑吻部带着温热,拱了拱水鹊的腹部。
水鹊是背后靠着岩壁才没有被拱得一个趔趄。
他其实也不算吃得太多,只是正常状态下的肚子都是平平的,丝绸的长衫又富有垂坠感,吃饱了略微鼓起一点点,就容易看出来了。
黑茫茫的瞳孔拓散。
……藏在这里?
黑龙怒不可遏,但它没办法对自己圈养的人类发火,它像一个头顶被迫长出绿色鳞片的无能龙族,只能伸出蛇信子一般的龙舌,分裂的尖端舔了舔人类柔软的肚子。
鼓起的一小段弧度,沾了水,白色长衫中央微凹下一个小脐。
水鹊忍无可忍,“你干什么呀?”
他猛地敲了敲黑龙的头顶,黑色鳞片硌得他手疼。
好在只要多敲几下,坏龙就修理好了。
涣散的竖瞳缩回正常大小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
艾尔德兰说。
他为自己愚蠢的行为做出解释,“我在繁衍期……状态可能有些异常。”
艾尔德兰:“你最好,和我保持距离。”
说得像是什么贞洁烈龙,又把人类关在这样的山洞,无论如何也没法保持一个遥远的距离。
恢复理智的黑龙衔起一边的调味草料,进入温泉清洗上面的尘埃。
他为水鹊做了晚餐。
但没多久又出去了。
回来的时候,星子满天,装在山洞的天窗里。
水鹊本来陷在柔软的两床被子上快要睡着了,风灌进来,送了一阵阵血腥味。
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,也不知道黑龙是去做了什么,金色的龙血滴滴答答溅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