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落下后,这边夏夜的森林是凉嗖嗖的,还容易遭遇蚊虫蛇咬。
水鹊在外袍底下穿的是长袖长裤,即便如此,他蹲在灌木丛里的时候还是被蚊子叮了脚踝一下。
肿起了一个小包,又痛又痒的。
男子穿着格外清凉,无袖的亚麻衫,手臂肌肉线条流畅,和其上覆盖的诡谲花纹一起大喇喇地露出来。
看起来却是一副没有遭受到蚊虫困扰的样子。
水鹊注意到这人虽然是短发,但左耳耳后到锁骨的位置,垂落了两根细辫。
放在这个时代背景,肯定不是为了赶时髦而留的脏辫。
男子好像觉得他警惕的眼神分外好笑一般。
“你不是来参加这个聚会的?”他拍了拍水鹊的肩膀,掸走上面沾的树叶,“不要害羞,怎么还和小老鼠一样躲在这里?”
猫着腰躲着,小小一只的,如果不是他眼睛好,估计走过也发觉不了。
不过翻遍阿拉提亚大陆应该也没有这样漂亮的小老鼠。
男子很少用漂亮这个形容词,上次使用大约还是在他将一粒扁豆大小的水银精炼成“哲人石”的时候。
他没将这个词套用到人身上过。
但用在这个小男巫身上,似乎还挺合适的。
皮肤很白,像二月雪,唇是红洇洇的,和五月的玫瑰差不多。
高空有风,乌云移动得迅速。
月光从空中落下来。
男子忽然低头凑前来,水鹊警戒地微微后仰。
对方细看了他好几眼,口中嘀咕了一两句:“睫毛真有这么长……”
水鹊想要掰开他桎梏住自己右肩膀的手,徒劳无功,这人的骨架高大,手比他的大了一圈有余,和铁钳子一样钳住他。
没有办法,水鹊只能怯怯地和这个怪异男子说:“我不是什么小男巫……我要回去了。”
男子不由分说地,与其说揽着,不如说几乎是狭着他在往前走。
“不要害羞,大家都是同路人,你既然走到这边地界了,不是加入我们巫魔会的,难道还是圣廷的骑士吗?”
这么点身量,连盔甲都撑不起来吧。
大约是被自己的荒诞猜想逗笑了,男子没给面子地嗤嗤笑出声。
水鹊听到巫魔会三个字,瞳孔惊得一缩,连呼吸也收紧了。
巫魔会……那不是异教徒聚会吗?
男子又开始哼歌。
绕过河边,走的沙土路,离水鹊他们的营地越来越远了。
水鹊只能边回头,边被挟着前行。
好一会儿,男子才想起来问他:“你叫什么?”
水鹊抬眼看他一眼,弱声道:“……鹊。”
“鹊?”男子仔细品味了这个发音,“真是奇怪的名字,你自己取的吗?”
水鹊抿唇,接着回答:“不是。妈妈取的。”
男子恍然大悟,“噢,我明白了。那你妈妈一定是个女巫?她肯定还接触了一些东方的巫术吧?”
水鹊摇摇头,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反正他说自己不是什么小男巫,这个人也不信,还能给他找补理由。
水鹊百口莫辩,干脆让他自己想好了。
总之还是不能暴露身份。
他形只影单地出来,连短剑也没带,这个人腰侧还佩了一把匕首,怎么看怎么像是能轻易解决十个他的样子。
水鹊懊恼地咬唇,早知道这样,艾尔德兰说要陪他一起的时候,他就不会因为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而拒绝了。
男子哼歌还好,不哼歌就开始盘问他,“我没见过你,你妈妈应该是独行的女巫?说说吧,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次聚会的?”
水鹊哪里知道,他就是被这人揪出来的。
于是支支吾吾:“我……”
“嘶。”他佯装吃痛地,躬身一蹲下,男子也没警惕他的动作。
水鹊脱离那铁钳子似的手,转了一个方向,背对着就想跑。
男子轻轻松松地勾住他的兜帽,眉峰挑起,“做什么?你刚刚是要逃跑吗?”
计划落空,水鹊发怵,缩了缩脖子,“没有。”
他左看看沙路,右看看草地,找了个蹩脚的理由:“是刚刚、刚刚有只蚊子叮我脚了,我想捉住拍死它的。”
怕这人不信,水鹊还卷起裤腿来。
莹白的脚踝,可惜的是上面鼓起一个通红的小包。
男子蹲下去,认认真真看了,“真可怜,被咬你怎么不说?走快点,待会儿到了,用草药给你处理一下。”
不知道是哪一方的魔鬼指使,男子忽然问:“用我背你吗?”
他甚至想就这个姿势,让水鹊顺着攀上他背脊。
没想到巫魔会的人还怪好的……
水鹊赶紧摆摆手,“不用了。”
因为揪出来一个小巫师,加上水鹊脚程慢,男子已经落下前方的同伴们一段距离了。
他不容分说地,直接往后分开水鹊的大腿,把人背起来,甚至就这么在背上掂量了一下,调整好位置。
“简直和小鸟一样轻。”男子嘀咕,随后又提高音量,“好了,抓好,别从我背上摔下来。我要加快脚步了,不然我们都得迟到。”
“我和你这种不知名的小男巫可不一样。”男子一边大步流星地走,一边还说,“我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炼金术士,聚会多少人巴望着我到来。”
“姗姗来迟可不是绅士的好礼仪。”
好赖话都让这个炼金术士说完了。
水鹊只能拘谨地趴在他背上。
炼金术士的言谈举止有种诡诞的割裂感。
不修边幅,形容不羁,但似乎曾经接受过严格的礼仪教育,让他不至于完全放浪形骸。
走着走着,炼金术士没忍住问,“你涂香油了?”
听说巫师在骑扫帚高飞之前,必须得在炉前脱光衣服,从脚趾尖到脖子,全身涂抹某些有香味的油膏。